第十八章 世纪之滑和报关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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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亮，球进了！”上半场补时阶段，登巴巴断球后长驱直入，打入单刀进球，切尔西1比0领先利物浦。此时，还不到晚上十点，苏明辉坐在电脑前看着比赛。英超赛事就是好，不仅节奏快，而且球队竞争激烈使得比赛充满各种变数，最重要的是开赛时间很照顾亚洲球迷。这不，林熙白怀孕后，苏明辉已经很少熬夜或者半夜起床看球了。这场焦点战役被安排在北京时间晚上9点开球，当大部分人以为利物浦将主场拿下战意不足的切尔西继续领跑积分榜时，苏明辉默默地下注了切尔西。

　　这滑倒的人是杰拉德啊，太让人惋惜了，虽然苏明辉是曼联的铁杆球迷，但对于杰拉德，他还是很喜欢的，这个赛季，他表现得一如既往地稳定和优秀，可惜了这个失误，下半场利物浦大举进攻，最后时刻又被反击进了一个，最终0比2不敌切尔西；稍后进行的比赛中，曼城客场2比0战胜水晶宫，这样的话，曼城以净胜球优势回到了积分榜榜首的位置，只剩下最后两轮比赛。本赛季下半段利物浦势如破竹，有望取得英超改制22年来第一个顶级联赛冠军，但这个世纪之滑瞬间让局势变得极为被动。

　　此时的季今凡则一门心思地以工作为主，他等了两年，终于迎来了做报关员的日子，他满心期待地去迎接这新的挑战。

　　每天早上，季今凡六点起床，徒步走到浙江工商大学门口，坐车到黄龙公交站，再从黄龙公交站坐快速公交到八堡，然后再走一段路，勉强能在八点半之前来到公司在九堡的办公楼打卡，整个行程那个赶啊。八点半，大家准时坐班车前往机场办公，一路上又会经过汽车东站，整个折腾人。每天在汽车东站都会上来一个中年妇女，公司里的人管她叫“郭大姐”，她是报关部的主管，她不用到公司里打卡。

　　要是我也能在汽车东站等班车就好了，这样早上就可以七点起床，省钱省力又省心，季今凡在心里暗暗想着。当然，这时候，他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还是新人，处于试用期。

　　去机场上班的有三个单证操作，三个报关员，司机兼管货站相关职务，报关员兼做报检员，郭大姐统领整个机场报关部门，这个部门八个人从事着业务后面的一切流程工作，领导层和业务员是在八堡办公室里上班，平时一般不会来机场。

　　刚进入公司，季今凡要掌握的东西很多，压力很大，他和原先这个岗位的人只交接了一个多礼拜，就要直接去海关前台接单，每种类型的报关他都要尽快学会，而且很多要靠自己摸索，包括进口接单、出口接单、转关接单，还有一些改单、删单、退仓、退关、加工贸易、货物查验等等。在报关行待了几个星期后，季今凡开始摸索着这里的报关工作流程和报关相关要点。出口报关和进口报关流程反着来就行了，当然，进口的审核比出口申报要复杂的多，海关对进口货物的完税价格很敏感，动不动就会叫企业负责人过来议价。

　　报关大厅是季今凡的主要工作场所，他是直接跟海关老师打交道的，单子顺利通关了便是他的职责所在，哪个环节出错了都是他的错，除了被海关老师骂，还要被郭大姐骂，客户也会指责他们办事不利，三面夹击，这些都很正常，作为报关新人，每个人都是在幼稚和错误中长大起来的。在与报关大厅同行的交流中，季今凡明白：做报关员，必须放低姿态，学会忍气吞声，海关老师说你错，那你就是错，对也是错，错就更加错了。有时候，甚至要给某些人当孙子，这样说一点也不为过，报关大厅的报关员都比较有共鸣，报关同行们比较聊得来，背地里一起自嘲和发泄一下，发泄完之后，还是要好好工作赚钱，混口饭吃，不容易啊！

　　在公司的每一天，季今凡都在努力学习和工作，记好各种进出口报关的流程和注意事项，冒着挨骂的风险向郭大姐问了很多幼稚的问题，也虚心地向报关大厅的同行讨教。在工作中，季今凡也犯过很多错误，比如把报关转关单落在大厅，忘记撕下加工贸易第二联，布控查验的时候没有通知仓库人员，幸亏都补救及时，没有犯下大错误。季今凡尽量细心再细心，宁愿多做一点工作，也不至于出错时才后悔。

　　记得有一次，海关老师让季今凡把一个企业的负责人叫来，海关方面对进口商品的完税价格有异议，需要议价。季今凡陪同着企业人员和海关进口行政人员在议价办公室开会，会议间，大家发表着言论和意见，季今凡帮企业人员解释了几句，因为他在货代公司上过班，对企业的一些外贸流程比较熟悉，只是帮忙解释着。事后，海关人员向季今凡的领导打了小报告，说他顶撞工作人员，季今凡被郭大姐骂得狗血淋头，她指责季今凡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更不应该多插嘴，因为海关和企业两边都得罪不起，沉默是最好的选择。可海关人员不是说议价嘛，是他们说海关、企业、报关行最好三方代表都要同时在场，各抒己见。

　　渐渐地，季今凡已经熟悉了相关业务知识，基本上能够独立操作与接单，碰到一些疑难杂症，郭大姐便亲自出马，他也从中受益。季今凡的外贸基础不错，所以很容易理解和掌握。除了一般贸易的进出口商品报关外，他也掌握了其它特殊贸易方式进出口的空运报关及相关流程操作。

　　季今凡在报关大厅做了一个月的前台接单后，郭大姐便在空闲时间教他如何审单和录单。企业寄来报关资料，包括装箱单、合同、发票、报关委托书、报关单，操作人员必须根据他们的资料审核并整理所需的报关信息，然后非常谨慎地录入海关申报系统，最后打印出标准的报关单并盖好报关章。报关单录入很关键，一旦出错了，就会被扣分，分数扣完了，报关员证就要被暂停，还有，报关单有错误还涉及到改单，改单不及时就会影响航班，带来一系列的麻烦。

　　做报关员，编码归类是一个重点与难点，季今凡在接单间隙便会看看编码书，参考以往的归类经验，和老报关员讨论，学习如何准确归类并适当规避风险，争取日后能成为一名全面的报关员。报关大厅里流传着一句话：得化学品归类者，得高工资；所以，季今凡着重在化学品方面下功夫，多问问苏明辉化学知识，他在高中时是化学小王子，什么羟基、羧基、氨基等等分子结构式在他眼里太简单了。

　　所有的报关种类和程序看似复杂，但都只是走个流程，只要这种类型的报关跟过一遍，细心记下顺序和要点，下次再碰到，基本上就能依据笔记独立操作，再多走几次，也就可以得心应手、熟练操作了。

　　报关行的办公大楼和航站堆场、商检大楼、快件大厅都离得蛮远，而商检和报关间隔时间要求很短，快件报关的时间也很紧凑，这就要求报关员必须自己会开车，这时候，季今凡的驾照就发挥了作用，这里路宽人少，刚好让作为新手的季今凡快速上路。

　　季今凡在外贸行业摸爬打滚，苏明辉也没有在工作上有丝毫懈怠，在他们这个年纪，在事业的奋斗旅程中，能有苦吃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除了足球以外，苏明辉最喜欢的体育赛事是篮球和斯诺克。喜欢斯诺克是因为小时候，他家边上有一家便利店，便利店门前放着两张台球桌做生意，便利店老板的儿子和苏明辉是同龄人，经常找他一起打台球，打久了，就喜欢上了这项运动。台球在中国的名声不是太好，经常和游戏机联系在一起，记得小时候的学生守则有这样一条：不准出入游戏厅和台球厅。事实上，台球是一项绅士运动，它能够修身养性，而且很锻炼人的心理素质，打球中要思考的问题很多，健身兼健脑。接触博彩以后，苏明辉发现任何形式的体育赛事都是可以用来竞猜，而且玩法多样，这届斯诺克世锦赛，苏明辉也开始涉猎这种小球运动竞猜，他下注了最喜欢的两位选手丁俊晖和奥沙利文，丁俊晖在第一轮比赛中惨遭对手逆转，遭遇一轮游，再次无缘世锦赛桂冠，奥沙利文在决赛中不敌塞尔比无缘三连冠，好在奥沙利文中间的比赛让苏明辉赢了一点。一步步，层层递进，苏明辉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希望在他察觉的时候，他还不至于泥足深陷，他还能够靠自己的理智、定力、心性还有扎根心底的那些触动来唤醒自己。

　　进入5月份，欧洲足球赛事进入了收官阶段，NBA季后赛更是异常激烈，五一放假这几天，苏明辉看了多场精彩比赛，也下注了很多场次，他见证了马刺在抢七大战中狂胜小牛，没有让黑八奇迹出现在自己身上；更为经典的是，利拉德在最后0.9秒投中了超远三分绝杀球，以99比98一分险胜火箭，从而以4比2的大比分直接淘汰火箭，不给它任何机会，让无数火箭球迷伤心不已。在东部，三巨头带领的热火以摧枯拉朽之势赢得一场场胜利。

　　五一放假过后，苏明辉回到公司上班，还是那句话，看球是间歇性地，买球从来没有间断，生活看似没有任何变化，认认真真工作，好好地照看家人，家务活基本由他一个人包办，在他看来，买球只是一种娱乐，不会有什么实质影响。

　　由于公司兼营快件报关业务，这个月业务量骤升，以致于周末都是要加班做快件的，作为新人，季今凡基本上每个周末都自愿来加班。季今凡的确很累，这一个半多月来他只休息了两天，精神高度集中，每天还都要六点起床赶车，这几天他流了两次鼻血，头也晕乎乎的，应该是劳累过度，加上上火引起。

　　就这样坚持了两个月，由于身体过于疲劳，季今凡毅然向公司张总提出了在汽车东站等班车的想法，公司的班车每天都会经过汽车东站。季今凡尽量把话说圆：“我住在城西，跑到九堡打卡太远了，毕竟报关员是到机场上班的，我保证每天准时出现在汽车东站坐班车，这样做也是为了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

　　张总没有答应他，态度强硬：“每个公司都有它的规定，这是制度，既然是制度，每个人都应该遵守，你可以在离公司近点的地方找房子。”

　　可是，其它很多同行都可以在路上等班车，到机场打卡，季今凡正准备这样说，然后很快意识到这样说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但他还是想试图说服张总：“公司应该人性化点，毕竟都是为了公司和工作好，最近又经常加班，身体很累。”

　　“好了，你先出去吧！”张总没有再理他，领导坚持所谓的古板制度。

　　哎，碰到了一个不体恤员工的老板，既然已经提过，也只能死心了，毕竟老板也有老板的道理。提完建议后，季今凡还是像往常一样早起赶车没有再说什么，只能调节好自己的身体，咬咬牙就过去了。

　　过了一个礼拜，公司来了一个新人，跟着季今凡他们一起坐班车去机场上班，季今凡没有在意。

　　总不可能要炒自己吧，我表现不错，基本上能够独挡一面了，也没迟到早退过，工作态度良好，季今凡心里这么想着。

　　这个周六上午，季今凡和司机两个人来到机场办公室加班，这是他第一次单独来操作整个报关系统。到了机场办公室，他熟练地操作着快件报关系统，快件进出口报关数据整理→批量上传→数据导入→A类报关件和B类报关件分开→出口申报→电子口岸数据上载→申报成功→打印报关清单→快件报关大厅盖章→有查验配合查验，季今凡这边在操作快件，那边还要去报关大厅看着普货报关，庆幸，他顺利完成了这天所有的普货报关和快件报关，货物及时上了飞机。季今凡已经能独立操作并顺利完成任务了，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报关员。

　　季今凡已经在这家公司里做了两个半月，他在心里谋划着转正的时间。这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来到公司，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大伙一起去机场，人事部陈经理把他叫进了办公室。

　　“应该要谈合同的事情，有戏，”季今凡心里有点小兴奋，“转正后要升工资的，是不是可以再加点呢！”

　　“你在公司已经快三个月了，领导层通过观察和了解，发现你在各方面……”陈经理欲言又止。

　　肯定要正式录用了，毋庸置疑！再多表扬我几句吧！季今凡心里偷笑着。

　　“领导感觉你不是很适合我们公司，所以试用期到这个礼拜为止就结束了，相应的工资我们会结算给你。”

　　季今凡愣住了！

　　她在说什么啊，脑子进水了吗，还是早上出门忘记吃药了，怎么可能是这样？季今凡不明白，站在那里一动没动，心里抱怨着。

　　过了一会儿，季今凡开口了：“是不是明天做了之后就不用来了？”明天就是礼拜五了。

　　陈经理点了点头。

　　季今凡只能无奈地转身准备出去，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来，他意识到还有些东西没搞清楚，结巴地问陈经理：“不录用没有关系，但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以后我到其它地方也可以改正。”

　　陈经理迟疑了许久，然后轻声说：“我问一下领导，然后再告诉你。”

　　季今凡走出了办公室，神色恍惚，慢吞吞地走下楼，同事们都到齐了，他坐进班车，班车开往机场。

　　中午，季今凡向机场的同事说了自己被辞退的事情，同事们也都很意外，郭大姐也不明白，她还抱怨：“做得好好的，怎么就辞退了，这几个月都教会了，海关那也熟悉了，怎么办？接下来我不是又忙死了。”

　　下午，陈经理发信息给季今凡，内容是这样的：领导层通过了解，发现你的能力不足以胜任这个岗位，这是最大的问题，所以公司选择不签合同。

　　这样的理由让季今凡觉得好笑，却又不能强辩什么，毕竟是在试用期，没签合同，辞退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任何理由也都可以，这时候再大吵大闹也没什么意思。

　　礼拜五，这天是季今凡在这家报关行的最后一天，本来他是想过不来的，公司太不讲道理了，不过他还是来了，有始有终嘛，他也想顺利拿到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失业后，这些钱对他来说尤为重要。

　　让季今凡欣慰的是，郭大姐在这天打电话向总经理求情，希望季今凡能够留下来，可是最终结果还是走人。但是郭大姐的求情让季今凡明白辞退自己并不是因为能力问题，因为要谈到能否胜任，只有郭大姐知道他的工作情况，其它人，包括领导层，有什么资格说，他们并不了解。

　　最后一天，季今凡跟报关大厅的同行们作了简单的告别，刚跟他们混熟就又要离开了，他们确实教了季今凡很多，让他少挨了很多骂。一个同行为他抱不平：这不是在剥削劳动力嘛！试用了三个月然后就赶人，什么垃圾公司嘛！

　　下午，季今凡隐约听到同事们在说他要求在路上等车的事情，他才基本确认应该是这个原因，也只能是这个原因，毕竟新来的同事比他的基础还要差，还谈什么能力比较。看来，上次自己提过那个事情之后，老板便耿耿于怀计划另外招人了，现在招到人再把自己毫不留情得踢走，多么阴险的人啊，季今凡想想就有点可气。

　　如果在两年前，季今凡还会因为不懂职场规则而乱说话，但是现在他尽量不乱品论什么了，上次确实是被逼无奈，况且只是问一下，他又没说一定要怎么样，后来不也是按照公司的制度做了呀，可是结果却是这样。

　　算了，重要的是自己的专业工作得到了主管的肯定，自己的能力和态度没有问题，其它的，看开点。

　　不管怎么样，这样子被辞退，心里肯定很不舒服，这样的老板，平时还在谈什么企业文化，真是一种讽刺，即使季今凡的离开并不会给公司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新人肯定会在未来一两个月内顶上，但长期这样，公司会有发展吗？

　　小时候，爷爷曾告诉季今凡：一个人对你怎么样不要太在意，因为他对你怎么样，性格使然，他对别人还是会这样，大家就都了解他是怎么样一个人，你也就不觉得吃亏了；即使这次让他占便宜了，下次人家有什么好事情还会轮得到他吗？爷爷的话总是很有道理，越长大，越明白。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老实说，离开报关员工作，也未必都是坏事，季今凡应该往好的方面想，毕竟，他已经接触到报关员这个工作了，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些知识和经验弥足珍贵，感谢这三个月的报关员生涯。当然，季今凡也因为这份工作看到了自己的不足，客观来说，他在很多方面尚显稚嫩，尤其在人际交流方面，进步的空间还很大。

　　在接触报关员后，季今凡发现报关员的工资并没有之前吹嘘的那么高，至少在杭州是不高的，一些有经验的报关员工资只有四五千元左右，普通的报关员工资都在三千多。不知道其它城市的报关员薪资是怎么样，可能深圳、上海这样的一线港口城市会高点吧。

　　又要开始找工作了，本来寄望于转正后能存点钱，可是现在，钱和工作都没了，以前都是自己辞职，现在轮到别人辞退自己，这炒鱿鱼吃得不是滋味，怎么说呢？也许有些东西是会有因果循环的。